今天分享的这篇文章,来自耶鲁大学《中美通》杂志执行主编董一夫,他本科毕业于耶鲁大学历史专业,曾于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耶鲁大学法学院蔡中曾中国中心从事学术研究工作。
文章中,作者分享了他就读耶鲁时担任校园导游的一段经历。每当他接待来自国内的家长参观团时,都能感觉到中国家长对耶鲁这所学校的认知偏差,比如通识课教育,自由的学术氛围,以及学校为学生的自我发展提供的巨大资源等。在讲解过程中,董一夫也越来越感觉到这所学校的魅力,及其对学生一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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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担任耶鲁中文导游遇到最多的5个问题:
1,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2,耶鲁大学的正门在哪里? 3,学生所属的学院为什么要随机分配? 4,“高大上”的院长、教授们能为学院做什么? 5,耶鲁图书馆里的珍贵古籍,学生可以借吗?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在耶鲁大学当校园导游,我几乎每次都要向中国游客们解释这个问题。
我一般会讲:“由于耶鲁大学本科实行的是通识教育,学生们上三年级的时候才确定自己的专业。”
有些游客则会问:“那就是说,你前两年都在上预科、补英语?”
有一次,我把游客对通识教育的这个问题作为“状态”用英语发到了Facebook上。岂料,我在耶鲁的同学对此反响颇为热烈,因为他们没有听过对耶鲁大学的教育如此滑稽的误解。
在大一的下学期,我被聘作耶鲁大学的中文校园导游。在耶鲁大学近十个(非英语)外语语种的校园导游里,中文导游的人数是最多的,大部分外语团都是中文的。
虽然耶鲁大学本科的中国学生四届加一起也只有五六十人,占国际学生的百分之十,但是来耶鲁大学参观的外国游客大部分都来自中国——几乎每天都有不止一个中国旅游团前来参观,每个中国团平均都有20人之多。来耶鲁参观的中国游客来自全国各地,有领着孩子的父母,有前来度假的情侣,有第一次出国旅游的老人,寒暑假时还有很多前来游学的中小学生。
其实,就在几年前,我也是耶鲁校园游客中的一员。高中时期,作为北京四中与美国乔特·罗斯玛丽中学(Choate Rosemary Hall)的短期交换生,我曾和几名同学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跟着一位英文导游参观了耶鲁大学。
当时,我对美国的大学还没有太全面的了解,但是能到耶鲁这样的世界名校参观,我十分激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耶鲁的一切。如今,我每次接待游客的时候,都能通过我当时对耶鲁大学的憧憬联想到游客对耶鲁的期待。
耶鲁大学的正门在哪里?
“耶鲁大学的正门在哪里?”正门是不少游客对耶鲁大学的第一个期待。
每当游览耶鲁的中国游客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时,作为校园导游的我总是难以作答。
对于“正门”这个中国式的问题,在耶鲁大学游客中心的导游词中是无法找到答案的。我对中国游客有关“正门”的问题多以设问句作答:“耶鲁分布这么广、这么大的校区,这么多门,以那个门作正门合适呢?”
我知道,这样的解答,多少会让游客失望。因为如果中国游客参观一所中国的大学,在挂有校名的牌子、甚至校徽前的正门拍照,恐怕是游览必不可少的环节。
还记得两年前去长沙路过国防科技大学时,看到的气势恢宏的学校正门,其使周围人、景、物顿感渺小的巨大校门,令人过目不忘。这也难怪,古往今来,“门面”在中国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性。然而,如果把“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中的“大楼”替换成“大门”,又如何呢?
其实,类似的中国式问题还有不少。“你的SAT考了多少分?”“你有多少奖学金?”庆幸的是,对于这些问题,总会有游客替我“回答”,以保护我的隐私。
记得还有一次,一个游客让我比较国内的两所大学与耶鲁相比哪个更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另外一个游客答道:“这可怎么比呢……”
是的,耶鲁没有正门,但实际上,每次我都会带游客们在耶鲁校园里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多少次,我领游客们走过嵌在一幢红楼里的标志性拱门——菲尔普斯门(Phelps Gate)。进入大门后,映入游客眼帘的是一个四周被城堡一样的古建筑包围的庭院,满目的绿色,在树上窜来窜去的松鼠,还有在草地上扔飞盘或橄榄球的学生……
“这里是耶鲁大学的老校园(Old Campus),也是耶鲁大学校园中最古老的部分。四周的建筑主要是大学一年级新生的宿舍。”
耶鲁大学的校园生活
每当我介绍到这里,总有中国游客面露惊讶。联想到一些在国内上大学的我的初、高中同学在大学一年级时的宿舍甚至上课地点,被安排在远离学校本部的地方,我大体猜得到他们面露惊讶的部分原因。
当然,还有些游客也许把耶鲁想象成学术的象牙塔,其中尽是忙碌的身影,而目击那些在草地上“不务正业”的学生,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实际上,在耶鲁,学习只是整个大学生活的一部分。
说到介绍学校生活,耶鲁大学本科生实行的住宿学院系统(residential college system)也是中国游客最难理解之处。走出老校园后,再穿过一道厚重的铁门,就踏进了另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
“这里就是耶鲁大学十二个本科住宿学院之一——布兰福德学院(Branford College),二年级至四年级的学生住在学院里。”
布兰福德学院的一角
“这个学院是学什么专业的?”几乎每一次都会有游客马上追问。
我向游客解释说,每个“住宿学院”实际上只是学生居住的地方。这就是说,在一个住宿学院内,可能会囊括所有耶鲁所设专业的学生。至于一个学生住在哪个学院,则完全是随机分配的。
为什么要随机分配呢?
每当我在答案中说出“多元”二字的时候,我都能看到许多游客赞许地不住点头。
是的,学校把拥有不同特长才能、不同兴趣爱好,甚至不同思考习惯的人聚集到一个学院,让他们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一起参与学院的正式活动和住宿生活中的非正式交流。这样不仅会拓宽学生的话题范围和思路,也会让不同专业背景的学生在交流中学会以更多角度看问题,形成包容的气度和与不同专业知识背景的人讨论问题的方法。当然,这种多元的交流与碰撞,不仅有益于大学期间的生活和学习,也必将有益于后学生时代的生活和学习。
在耶鲁的住宿学院中,除了有专业背景相同或不同的同学以外,每个学院还有一位院长、一位教务长、一位或两位曾经是该住宿学院的学生并目前在学校任职的住校教授。这些学院的“核心人物”及其家庭与学生们一同住在学院宿舍里,学生们遇有学习或生活中的困难和困惑,都可以第一时间与其交流商讨。
值得一提的是,我所在的布兰福德学院的一位住校教授就是诺贝尔奖得主詹姆斯·罗斯曼(James Rothman)教授,他因揭示了细胞运输的精确控制机制而获得2013年诺贝尔奖生理学或医学奖。
讲到这,不少游客察觉到布兰福德学院中藏龙卧虎。但与此同时,一些游客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疑惑,似乎在问:如此“高大上”人物能为这个学院做什么呢?
“高大上”的院长、教授们,
能为学院做什么?
其实,罗斯曼教授和他的夫人每月都会邀请近十名对科学感兴趣的该学院学生到学校附近一家餐厅共进晚餐并讨论一个当今科学界的热点话题。此外,他平时还担任学院中一些一年级新生的导师。
听到这里,游客感叹的同时,也对罗斯曼教授钦佩不已,毕竟这在中国的大学里恐怕也是绝难想象的事情:一个术有精专且可问鼎诺贝奖的大学教授,就是自己愿意从事“辅导员”式的工作,学校恐怕也会拒绝这种“大材”“小用”、“浪费”人才的做法。
在曾被美国著名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称为“全美国最美庭院”的布兰福德庭院中,除了介绍校园以外,我总会解释游客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我的专业。
美国大学本科实行的通识教育,当然和“上预科、补英语”无关。通识教育是指学校在课程设计上要方便学生在各个知识领域都能有所涉猎。例如,耶鲁要求其本科生必须在社科、人文、科学、定量分析以及写作方面各选两门课,并至少完成一门英语以外外语的中级课程。大部分专业所要求的专业课程的数量,只占毕业总学分的三分之一左右。
“至于我自己的专业,我对历史感兴趣,想选择历史专业。”不止一个游客,在我回答问题之后,不失好心且语重心长地提醒我:“毕业以后要找工作的话,还是学经济类或者理工科专业更好。”
应该说,从高中理科实验班毕业的我,在耶鲁学习两年之后,准备选择历史专业,也是接受两年通识教育的结果。两年通识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使学生在两年比较广泛的涉猎之后,在弄明白每个专业的内容及其发展方向之后,初步发现和确定自己的兴趣所在,从而决定自己的专业选择。
“但是学历史的话,将来能找什么工作呢?”
从以往耶鲁大学毕业生的经验看,至少在耶鲁大学,选择一个专业并不等于选择一个职业。就历史专业而言,其课程设计着重培养学生的阅读、写作和分析思辨能力。若论就业,除在校讲授历史以外,似乎并没有所谓“对口”职业。
但是,实际上,作为耶鲁大学最热门的专业之一,历史专业培养的学生在世界范围内胜任了各种各样的重要工作。例如,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在耶鲁本科的专业就是历史。
也许是有意的“偏见”,可我总是认为,在耶鲁学习历史是最具环境优势的。每当我带领游客进入耶鲁大学的斯特灵纪念图书馆(Sterling Memorial Library)的时候,这一感受就格外的强烈。斯特灵纪念图书馆是美国第二大的大学图书馆,拥有400多万册藏书。不过,每次踏入图书馆后,都会有游客轻声问道:“这里是教堂吗?”“这里允许照相吗?”
耶鲁图书馆里的珍贵古籍,
学生可以借吗?
原来,斯特灵纪念图书馆酷似教堂的哥特式建筑设计风格所呈现出的庄严与宏伟,足以让游客肃然起敬,其中不少人甚至会虔诚地施屈膝礼。古老的建筑,远道而来的游客,靠在沙发上看书或坐在电脑前学习的学生,这一时空际会的情形,都带给人独特而厚重的历史感。
耶鲁校园游的最后一站是耶鲁大学著名的百纳科古籍善本图书馆(Beinecke Rare Book and Manuscript Library)。这个图书馆不仅建筑设计举世闻名,还藏有上百万部价值连城的古籍,如1455年左右出版的西方世界第一本活字印刷品——古登堡圣经,以及牛顿在耶鲁大学建校初期亲自赠予的巨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等。
耶鲁大学百纳科古籍善本图书馆内景
“这些书学生可以借吗?”有一些游客带着一些讽刺的口气问道。据他们的经验,这些古籍可能仅仅是供耶鲁校园导游们用来吹牛的“镇馆”藏品,然而我会解释道,实际上,除了极个别像古登堡圣经那样的绝世珍宝,其他绝大部分古籍则更多的是学术研究的工具书。
耶鲁大学师生只要有学术研究的需要,都可以申请借阅此图书馆内的珍贵古籍,在阅览室内进行翻阅。
讲到这里,几乎每次都会有游客禁不住发出类似的感叹:“在这里学习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你太幸运了!”
最初做导游的时候,我以为短暂的校园游,只能使游客对耶鲁产生一个大概的印象。不过,一年多的导游做下来之后,我发现,游客们在短时间内对耶鲁大学的感知深度,远远超出了我的估计。
游客们记住的并不仅仅是学校的美景或者相关数字。一小时的校园游过后,游客们常常能够体会到耶鲁大学的底蕴,也能想象到一群幸运儿在耶鲁大学享受学习的感觉。
前不久,我翻起四年前参观耶鲁的照片,看到陌生的自己站在再熟悉不过的布兰福德庭院里的照片时,不禁感慨万分。其实,当时的导游具体讲了什么,我已印象模糊。但最终促使我将耶鲁大学列为首选的原因,大概就在于那次与耶鲁不经意间的邂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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